指导俞超 贺海珍:起兴手法与诗歌意涵多元解读的限度
导读: 古诗文阅读是文言文学习的一个难点,本文以《诗经·蒹葭》为例,探讨如何从分析诗歌中起兴手法的运用着手,对诗歌进行多元解读“兴”这种起兴手法在对于诗歌内容、主题、情感基调、上下文的逻辑联系上有着很多值得研…
古诗文阅读是文言文学习的一个难点,本文以《诗经·蒹葭》为例,探讨如何从分析诗歌中起兴手法的运用着手,对诗歌进行多元解读
“兴”这种起兴手法在对于诗歌内容、主题、情感基调、上下文的逻辑联系上有着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。以《诗经》为例,钱钟书《管锥编》结合了《诗经·周南·汉广》以及其他国家的文献资料,认为《蒹葭》以及《汉广》借河水阻隔,咏好事欢会受板障,与浪漫主义表现企慕之情境一致。其实,这一点不会有人持有,朱熹在《诗集传》中说得很清楚:“(此诗)言秋水方盛之时,所谓彼人者,乃在水之一方,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。然不知其何所指也。”陈子展先生《诗经直解》说:“诗人自道思见秋水伊人,而终不得见之时。……诗境颇似象征主义,而含有神秘的意味。”
然而问题的关键,或者学生理解的障碍却在于,是否只要表达企慕之情,就都可以还原为“秋水伊人”的这一故事模式呢?在语文课堂上,通过恰当的方法,研究《诗经·秦风·蒹葭》的起兴与人物、主题之间的内在联系,或许既可以解开这个疑惑,更可以借助研究起兴的作用,加深学生体会“文本细读”在解读诗歌上的价值。
对于语文课堂而言,需要教师事先掌握学生解读文本时的最大困扰,设置并展现一个矛盾冲突的点,激发学生深入阅读、研究、论辩的渴求。《蒹葭》的问题就在于伊人形象的多元理解,教师仅仅提供所谓的“贤人”说、“隐士”说、“爱人”说,其实是不够的。学生在预习过程中,透过查阅资料,已经有所掌握,课堂上教师可以将这种理解的歧义程度适当放大,突出差异,让学生产生较大的认知落差。
比如欧阳修在《诗本义》中对于这首诗的解读,让学生惊讶并且难以接受:“蒹葭水草苍苍然茂盛,必待霜降以成其质,然后而可用,以比秦虽强盛,必用周礼以变其夷狄之俗,然后可列于诸侯。所谓伊人者,斥襄公也,谓彼襄公如水旁之人不知所适,欲逆流而上则道远而不能达;欲顺流而下则不免困于水中,以兴襄公虽得进列诸侯而不知所为,欲慕中国之礼义,既邈不能及;退循其归,则不免为夷狄也。”欧阳修将追慕者理解为仰慕周礼却不知如何作为、不知所适的秦襄公,“伊人”成为了代表中原文化的周礼。“蒹葭”则成了需要周礼这样的寒霜改变其质的夷狄秦国了。“一石激起千层浪”,围绕“伊人”形象的研究自然而然地在课堂上展开了,教师让学生各自说说自己的理解,地进行解说和论辩。
学生的理解很多时候是局部的、片段式的。如对“伊人”的理解仅浅尝辄止,那只是在课堂上呈现并简单说明了一些众所周知的不同见解而已,却没有解释在这多种解读中,为何其中一些会占多数,逐渐成为主流。比如“爱人”说,认为“伊人”就是一位水边佳人。邓丽君的《在水一方》将“所谓伊人”,改成“有位佳人”,使得伊人落实为女性。这样的改编,没有人觉得牵强,反而感到美好,觉得唱出了此诗的味道。其中的原因在于读者常常将追慕的过程与《蒹葭》起兴的过程割裂,或者说没有把企慕的故事和《蒹葭》的情境真正相融。
唐代孔颖达在《毛诗》中说:“兴者,起也。取譬引类,起发己心,诗文诸举草木鸟兽以见意者,皆兴辞也。”朱熹说:“兴者,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。”具体一点就是诗歌在艺术上利用相似联想、比喻、象征、渲染、烘托的办法引出后文的主要内容。破解“伊人”形象的多元性,寻找其中的确定性,就在于对于这首诗歌中“蒹葭”“白露”起兴的感受和理解。
诗中的“蒹葭苍苍”“蒹葭萋萋”“蒹葭采采”和“白露为霜”“白露未晞”“白露未已”构建了一个怎样的世界,是准确破解“伊人”形象秘密的钥匙之一。学生在深入这个情境的过程中,可能要经过两个阶段。第一,初步感受,这些意象构造了一个清凉、美丽的画面。第二,深入完整的想象性还原:秋水荡漾,水滨长满苍青色芦荻,随着秋风摇曳生姿。同时在水岸之上,草上的露水凝结为霜。初阳虽已升起,但是晨间的温度仍旧较低,不至于使得霜露干涸。部分学生甚至能够体验更加细腻的情景差别:三章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时间的推进,“为霜”到“未晞”和“未已”,这里的用字变化是否暗示了时间的延续?从这一点出发,有个别学生的思维得到更多激发,他们甚至提出了相反的感受:这些学生联系曹操《短歌行》中“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”后认为是否也可以理解为暗示生命如白露,瞬时便干,所以会如此执著,毫不。
在解读这个氛围特征的过程中,或可以建立一种更加契合诗歌文本所构建的系统/世界的审美想象图景。在这个图景中,读者可能更加愿意安排一个倾向于具有女性美特征的对象,作为对于“伊人”的具象化呈现。因此,当代读者更加愿意把“伊人”简单解读为情人或爱人,把这首诗解读为求爱的诗歌,这非但不是如某些论者所言的庸俗化,而是更加优美化。反而“贤人”说和“隐士”说,特别是直接图解为诗歌,更加生硬牵强。当然,近现代的者或者读者也愿意把“伊人”抽象为神秘而浪漫,却又可望不可即的“理想”,认为这首诗写出了追求美好理想过程中的和忧伤,这也是一种合乎诗歌自身的逻辑和设定,又充满现代化气息的有益误读了。
为了加强构建、氛围营造对于诗歌主体所起到的烘托作用与性效应,我们在课堂上可以将来自其他作品(《诗经》内部与外部)的相似故事与《蒹葭》进行比较阅读,重点研读其中的起兴部分或者分析构造的效果。
《诗经·周南·汉广》写了一个男子由于河水过于宽广而难以追求到女方的故事,这个故事借一个男子的口感伤悲哀地吟唱出来,非常动人。首先,这里“男追女”的故事模式很清楚,因为诗中直言“汉有游女”。其次,难以求得的感伤与《蒹葭》相似,连续三章“汉之广矣,不可泳思;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”的复沓,把这种深情唱到心碎。这一点与《蒹葭》中的追求者遇到河水阻隔而对“伊人”上下求索不可得类似。但不同的是,《蒹葭》通过起兴构建了关于追求的浪漫氛围,而《汉广》的起兴却讲砍柴,“南有乔木,不可休思”“翘翘错薪,言刈其楚”“翘翘错薪,言刈其蒌”,这里吟咏砍柴之难,类比于渡河追求游女之难。乔木虽然高大,却不是男子所能够靠着休息的,柴禾虽然就在眼前,可是必须斫去周边无数的荆棘、杂草。游女虽然令人神往,却要先渡过宽广的汉水。此处的起兴,是隐喻。
真正与《蒹葭》类似的其实是一首现代诗——戴望舒的《雨巷》。这首诗讲述了“我”在雨巷中独行的心灵自白:渴望完成一次偶遇,遇见一个如丁香花般带着愁怨的女子。诗歌的人物设定是:“我”是一个独自撑着油纸伞徘徊在悠长雨巷中的人,想象中的女郎则是如雨中丁香般带着愁怨飘然而过的姑娘;设定是寂寥的雨巷、颓圮的篱墙。虽然少了追求的过程,但是那种寂寞独白、想见的内心渴望、凄冷幽深的让整个思慕渴求变得飘渺悲伤。丁香的比喻和雨中油纸伞下的邂逅相遇,令人自然联想到《诗经·郑风·野有蔓草》:“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。有美一人,清扬婉兮。邂逅相遇,适我愿兮。”只是《野有蔓草》多了真率与温情,而《雨巷》多了沉重与幽怨,相比之下,《蒹葭》则多了浪漫与执念。有趣的是,《野有蔓草》就是一首求爱诗,而《蒹葭》虽然所指朦胧,人们却愿意解读为爱情诗,《雨巷》故事人物清晰,人们却更加愿意读成一首别有所指的象征主义诗歌。造成这一切的原因,有整个故事系统的因素,也有故事中各种安排设定的因素,其中自然就有设定对于主题意涵和人物形象解读的作用在内。
事实上,任何刻意做实的解读都未必有实际的意义,如要求学生必须做“贤人”或者“隐士”或者“爱人”上的解读,了真正的文学鉴赏的本质,损害了文学作品的审美价值。做“伊人”形象的探究,在于可以更好地让学生形成正确的语文鉴赏观念,基于文本给定的语境进行审美阅读。在有效课堂中,师生、生生合作揭开谜底,共同领略文学文本的魅力。
[1]钱钟书.管锥编·毛诗·四三、蒹葭[M].上海: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,2001.梦见放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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